顾长洲一行人匆匆赶路,担心再遇见什么惊险的事物。
阿阁与尹小龙不知何时已经跟在了一群人身后。
陈九儿提着独门武器冲到二人身前一顿比划,唰唰唰地挥舞出去却如何也打不着两人。“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们差点就嗝屁了。还大剑仙……。”陈九儿没好气的道。
“老江湖,人有三急,你急不急?撒泡尿的功夫能有多大的事,再说你这独门兵器那么厉害怕啥。”尹小龙一副不以为意的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多亏了顾长洲,我现在后背还发凉呢。”陈九儿吐了一口气。
“那……要不回头我把这事儿告诉你姐陈灵儿,她肯定会帮你出口气怎么样?”阿阁说道。
“算了吧!我都好长时间没见我姐,她事情多就别去烦她了。也不知道我爹跟我娘到了没有,天下那么多书院我们干嘛要跋山涉水到那天高皇帝远的岳麓书院上学,我都不知道我爹那个瓜怂咋想的。”陈九儿嘟囔道。
“啊切!”风雪城一处新开张的酒水铺子,陈三儿猛劲儿的打了一个大喷嚏。“哪个狗日的又在背后骂我。”
王燕坐在柜台手里一撮瓜子,磕得精精有味。
这时一位十八九岁,星眼蛾眉,朱唇玉齿,面若出水芙蓉的姑娘,湘裙飘荡的走进来。
“爹,九儿去岳麓书院你放心得下?”
王燕一见自己宝贝女儿陈灵儿来了,按下瓜子。脚步轻快的走到近前,“我的宝贝闺女,你爹娘都来好几天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陈三儿也暂时放下手中的抹布,“岳麓书院是四大书院之一,你弟年纪小多读书有好处。”
陈灵儿挽着王燕的手,坐了下来。“我就是觉得太远了些。”
“不碍事,男孩子在外边多独立独立,总不能一辈子跟在父母身边。”王燕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可还过得如意?”
“挺好的,风雪城没什么大事,你二老就安心在这吧!元岛主如今如何了?”陈灵儿话锋一转。
“境界出了问题,不过暂时没什么大事。”陈三儿也座了过来。
“元岛主这样的人也能被人算计?”陈灵儿看着自己一身粗衣的老爹。
陈三儿将手上的抹布轻轻丢在桌上,“他的本事大得很,这世上没几个人敢算计他,但终究有。……他是岛主。”陈三儿的表情有些黯然。
“也是,这元藏机虽然同你爹一样是匹夫一个,但是的确是个心底善良的汉子。”王燕说道。
“爹……元岛主会死吗?”陈灵儿望着自己的父亲。
陈三儿没有说话,面色不太好看。
陈灵儿没有再追问,藏真岛的事情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旁观,插不上手。只是自己同样出生岛上,到现在依然看不透那座福地。
自己七岁便离开岛上,接手外公的风雪城。这么多年来,虽然了解到一些事情,但是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灵儿,你外公最近咋样?”王燕突然问道。
“云游四方,如今不知道偷偷窝在哪座仙家山头睡大觉。我都几年多没见着人影了,上次听人说在北俱芦洲见过,也很久了。老家伙把我接过来,就为了自己当甩手掌柜。”陈灵儿没好气的道。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你外公一座城都给了你,还不疼你。我是他亲女儿,也没见他给我啊!”王燕挨着自己闺女,假装牢骚道。“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爹没本事也挣不来几个钱,我就指望九儿争点气,往后有学问了我也好享享清福。”
陈三儿在一旁单手托着头,脑袋歪在一边,大气儿不敢喘,深怕三两句引火烧身。俗话说,女人如虎,这年过四十的女人更是猛虎。
陈灵儿笑嘻嘻的道:“外公又不在意这,我一直都这么叫。”
“对了娘,九儿他们几个孩子去岳麓书院走那么远的路,你们真的不操心?”陈灵儿提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碗陈三儿刚泡的茶,喝了一口。“外头可不比家里。”
“我跟你爹原本是不放心的,不过有顾长洲跟方庭恺两个大孩子在不会有事。尤其是顾长洲这孩子,心眼好,不计较,也会照顾人。打铁的那么金贵他那小丫头,都让顾长洲送,我们更不用担心了。”王燕一边说笑着,眉眼之间带一股少有的风韵。
陈灵儿凤眼一挑,檀口朱唇微启,道:“就是咱们家前边儿破老宅的那个短命鬼?”
陈三儿忽然开口道:“人家有名字,顾长洲,往后别短命鬼,短命鬼的叫。”
陈灵儿不由的打量着自己的父亲,“爹,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那顾长洲,怎么今儿还替他说上话了?再说了,岛上都这么叫。”
“你爹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怂货一个。不过你往后遇见人家可得客气点儿,现在顾长洲可是老秀才的关门弟子,以前九儿没少麻烦人家。最重要的是顾长洲如今是你弟弟的护道人。”王燕的话一出,陈灵儿愣了愣。
“啥?娘我没听错吧!你们选顾长洲做九儿的护道人……。他可是泥菩萨过河,难道就因为老秀才认他做了弟子?”陈灵儿嗓门略微高了两分。
陈三儿清了清嗓子,“当初我也不同意。我跟你娘也想了很久,顾长洲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做九儿的护道人太冒险。不过他上了山……。”
陈灵儿皱着眉头,小嘴轻轻噘着道:“就是……那三座天下没人上去过的无名之山?”
陈三儿点了点头。
“爹,那山上到底有什么?听说几千年来没人上去过。”陈灵儿追问道。
“一柄剑!很强的剑。”陈三儿重重的说道。
陈灵儿思忖着,“有多强?比那天上白玉京两位手中的如何?”
陈三儿笑道:“你爹又不是百事通,我哪儿知道。不过看元藏机的反应,应该差不多。”
陈灵儿点点头,“看来应该更强,不然为何阿阁当初也没上去。”
“顾长洲,一个藏真岛普普通通的少年,没想到福泽这么深厚,不过麻烦也大。”陈灵儿叹了口气。
“听说龙泉剑宗被人崩了两座山头,元雪泽受了重伤?”陈三儿听人吃酒时的闲话,不知真假。
陈灵儿环顾四周,酒水铺子刚开业很是精致。“爹,这刚营业不久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嘛!不错,听说是长右问剑龙泉剑宗,以跌落四境的实力生生斩了元雪泽飞升之期。强的让人哑口无言,十圣六贤当中也没人有这本事。”
“看来应该是龙泉剑宗做了蠢事,这长右面冷心热,没文化,有脑子,剑又强。这会龙泉剑宗算是伤筋动骨了。”陈三儿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娘,你说咱爹的拳头挡不挡得住长右的剑?”陈灵儿突然打趣道。
王燕看也没看一眼陈三儿,捏着嗓子道:“就你爹那两下子?你直接准备医药费就成了。”
陈三儿也不生气,双手抱胸道:“你别埋汰你男人,一剑还是接得住的。纯粹武夫虽然被那些沽名钓誉的山上人看不起,但是你让他们下来试试看,我打爆他们的狗头。”
陈灵儿母女两忽然笑了来,没想到陈三儿还较真了。
——
白日落山,素月东出,月光和微风徘徊在山野林间。
顾长洲与阿阁还有尹小龙站在一排,顾长洲差了点个头,月光落在野草上泛起银光。
“你们是故意借机离开的……对吧!”顾长洲没有半分怨言,他只是想知道原因。
尹小龙挺直身子,环手抱胸,并没有去接话。
过了片刻,阿阁侧过头说道:“不错,这一路上你表现的都很好。无论是海上出拳,还是中途那几拨围杀,虽然有人暗中,但是对于这个年纪的你来说,很难得。顾长洲……。”
顾长洲“嗯”了一声,看着有话要说的阿阁,清澈的眼睛十分明亮。
阿阁收回视线,再度投向远方。“不错,我跟尹小龙很早就知道有人在那司云崖布了局。我想看看你敢不敢出剑,想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能不能够下极大的决心。那一剑很不错……。”阿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特别会心的微笑。
“那只是个幻术,即使不出剑我们顶多是被困住。倘若我未能出剑呢?”顾长洲问道。
尹小龙叼着根草,狡黠道:“如果你没有出剑,那畜生就会化作实物,因为一旦直面他的人生出了恐惧,哪怕是一丝,都无法逃过他的血盆大口,闻着味儿找你。”
顾长洲看着阿阁,一副求证真假的神情。“小龙,说得没错。如果你未能出剑,我们两个也不会出手,即便你侥幸不死,从此也不会与十二城楼有半分联系。我会出剑斩了你与北城的因果,一个人一旦懦弱一次,便会习惯,这足以致命。”
顾长洲面容一下僵硬,心有余悸。“那我算是通过了?”
尹小龙一把大力拍在顾长洲肩上,顾长洲旧伤隐患隐隐作痛,身子一歪,又被尹小龙一把搂了过来。“你也不要怪阿阁,其实他也是为你好,如果你真的不行,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挺好。”
顾长洲非常平和的说道:“元岛主说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我觉得说得很对。”
阿阁与尹小龙忽然眼神怪异的互看了一眼,同时放生大笑。“不错,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顾长洲,你要练剑就必须要有一门运气剑诀,相当于那些仙家府邸口口相传的法门,你小子拳打的不错,练剑不知道行不行。”阿阁伸手拉起顾长洲的左手。
顾长洲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十足的气息,直门而入,运而无形。随着气息渐渐地走遍周身经络,百关通解,面有玉光。
阿阁收回手,“记住了吗?”
顾长洲点点头,“记住了。”
“这是神息诀,当年我们四个人琢磨出来的运气剑诀,天下用它的人屈指可数。北城那丫头天赋太高,一学就会,走得又稳又快。至于你……虽然天赋根骨也不错,但是与她比远远不够。”
顾长洲并未因阿阁的话有半分失落,反而有些高兴。“余姑娘的天赋自然是很厉害的,世间天才不胜数,与她而言皆一般。马天龙那样的人都不敢招惹她,所以我一早就知道。”
“等你完全熟悉运行路线之后,可以尝试运转气机,如果走的不顺畅也不必着急,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务必每一步都走得扎实。”尹小龙说道。
“这神息诀是不是很珍贵?”顾长洲忽然问道。
“很普通,没啥了不起的。十二城楼人人都知道的运气剑诀,没几个人练出火候,但是我和尹小龙还有长右当初就是练的这个。若真要论的话,同道家的金仙内法、大洞真经这些法门差不多。”阿阁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不过落到顾长洲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感受。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跑。阿阁说的两门道家法门,乃是道家不传之秘。
况且神息诀说是没几个人练,但是阿阁、尹小龙这样的剑修琢磨出来的运气剑诀无论如何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在剑上的造诣没几个人能比。
“王守一祖传的那本剑经,你可以看看,他们家祖上曾经也出过了不起的剑修。”
阿阁的话令顾长洲皱起眉头,他想起了马天龙腰间挂的那只草蚂蚱,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阿阁,王守一是不是出事了。”顾长洲忍不住问道。
还不等阿阁说话,尹小龙插道:“去往千机楼的途中遇见了马天龙,差点儿死了。不过千机楼有钱,应该能治,那双手能不能保住不好说。”
“你这朋友做的真是够义气,自己半死不活却死死不对你放出消息。”阿微微感慨。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做。……没死就好……。”顾长洲没有表现的多么愤懑,月光下的少年始终很平静。
尹小龙突然之间一把抽出巨剑,极目远眺,狠狠地“呸”了一口。面色凶悍,道:“找到了!”
阿阁顺着视线望去,“干不干?”
尹小龙霍然转头,一副神情不善的模样道:“跋山涉水一大圈,现在你问干不干?不干也得干。”
尹小龙周身剑气直贯寰宇,斑驳巨剑上的裂痕忽然泛起金色的光芒,他的脸上浮现出兴奋之色,一手指天,高声道:“帝作黄金阙,仙开白玉京。今儿你龙爷爷要顺道将那白玉京掀它个底儿朝天。”
尹小龙一把扯过顾长洲腰间的养剑葫,猛力的灌了口酒,顺手一抛,落到顾长洲手中。只留下一句,“孙不二,你龙爷爷来了!”
尹小龙提剑当空,与月同高,剑意、剑气盛放如万里锦绣。直奔那天之中心虚无缥缈的白玉京。
顾长洲还有身后的方庭恺等几人,望着那天穹之上的极远处,隐隐有一座城楼被包裹在氤氲之中,月光洒在上面美轮美奂。这一刻没人会再觉得不修边幅的尹小龙在吹牛。
阿阁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尹小龙去的方向。“顾长洲这一段路只能走到这里了,我已经见过你眼里的光也相信前路明朗。我会在那座天下看着你璀璨生光,这样北城才不会那么辛苦。……答应我,当你握住剑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她,你可不要泯然于众啊!”
顾长洲重重的点头,“我一定会的。既然这么担心为何还要离开……。”
阿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微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阿阁目光注视着一动不动。顾长洲也很安静的没有说话,就站在旁边。
“不准动。”阿阁发出一道冷到极致的声音。
顾长洲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因为四周除了他们这群孩子再无别人。
“卖假药的你如果想看看我的剑,大可以试试。”阿阁一身气势浑然,对藏在虚空中一处角落的老道儿道。
一道声音没有源处,凭空落来,“一动不动是王八。”
阿阁向前一步,一身剑意穿梭虚空凌厉无比。
“不动就不动,干嘛这么大火气。你们家那丫头欠我个大人情呢!”老道儿骂骂咧咧地道。
阿阁没有理会而是忽然抬头,笑了起来。“有剑自人间而来,带着一身风尘。”
这位天下剑道第一的年轻男子,在春色正浓的今夜,犹如一柄绝世仙剑,直飞冲天,抖落漫天星光。
片刻过后,苍穹之上的云幕即将闭合之际。从中传来异口同声的一个名字“长右。”
沧海天涯漂游的一叶扁舟之上,长右蓦然起身,一把掷出手中的剑。“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这一剑径直轰向白玉京,天摇地动,剑气生生将其压斜了一分。“挽尽春风呼啸去,玉京剑气与天长。”
这柄剑自此留在白玉京的顶上。
阿阁与尹小龙左右交织,追着一身道袍的孙不二满世界跑。
“你们两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打一个,不光彩。”孙不二一边御风玄游,一边说道。
“不光彩,也没你不要脸。修道六千余载,无一败绩,自封求败真人。你的青龙剑,我倒想见识见识。”尹小龙提着的剑猛然一收,回到背上,纵身跳去一把扣住孙不二脖子。
“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丢面子。”孙不二笑嘻嘻道。
阿阁猛力一挥手,那躲在云雾之中的人惊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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